安徽分赛区高中组某同学
我是一滴雨。
还未降落的雨。
我重复着吃饭、学习、运动、休息、洗澡(说来可笑,我也要洗澡);吃饭、学习、运动、休息、洗澡;吃饭、学习、运动、休息、洗澡......的生活。只为了那一刻——降落人间!
是的,降落人间!完成一滴雨一生只有一次的,或浪漫、或壮美、或凄凉、或感动、抑或是刻骨铭心的旅程。
我们当中的有些同伴会落入一条山涧小溪,在湍急的流水中纵情欢笑、享受“诗酒趁年华”的日子,他们“侣鱼虾而麋鹿”,最终沉淀自己,成为一滴甘冽,澄澈的山泉;有些身材瘦小的伙伴,会在某个时刻悄然飘下,丝雨成线,穿过江南一曲曲回环幽深的小巷,最终绣在了“丁香姑娘”的油纸伞上;而更多的雨则“泯然众人矣”,没有惊心动魄、罗蔓蒂克的经历,他们只是“吧嗒”一声滴在沥青马路上,溅出几丝晶莹的“汗液”,要么则被汽车前的雨刷器直接打昏过去,再也没有醒来.......
听完族长的这些教导,我吸了一下鼻子,弄出了很响很奇怪的声音。偌大的礼堂被这一声怪响弄得庄重不再,族长充满礠性、缓慢的声音也戛然而止。就好像赴国宴的外交官先生在吃完饭时“吧唧”嘴一样。几万名其他新生儿的目光全部投向了我,我的脸“刷”的一下红了,开始不由自主地往后退。
“咣当”一声,挂在墙上的照片被正在蹑步后退的我弄掉了,摔了个粉碎,完蛋了!我是我们雨族的首位族长的照片。
“给我滚出去!”族长长怒吼道。他原本服帖的“八字胡”因为极度震努而变得挺直起来,脸也因愤怒而变了形。
我转身冲了出去,一边跑着一边抹着眼泪,豆大的泪珠被迎面来的风吹得到处都是。不一会儿,我就变得只有刚才的三分之一大,我赶忙又回去拾了刚刚那些“泪水”,才变回和原来一样大小。
不知不觉间,天已经暗了下来,我也不知道走了多久。恍惚间,眼前出现了一个池子,池旁一个石碑,名曰“云雨池”——是我们雨滴的出生地。之前从未见过这里的夜晚,烟雾缭绕,水气蒸发,升腾,形成新的雨露.......我仿佛进入了幻境,感到一种无比的惬意,渐渐地,我进入的梦乡。
.......
距今十万年前。
非洲坦桑尼亚大草原上。
枯黄的草有半人多高,视野所及,全部被草填满。远处,不断有草倒下或被折弯,发出簌簌的声响。一小队智人正在打猎,他们手执长矛,穿着兽皮缝制的衣服,小心翼翼地前进。
这时,天空的乌云迅速集聚,不一会儿形成一大块浓阴。没有人知道将要发生什么,这里的智人将要迎接人类所认知的第一场雨。突然,一道闪电划过,点亮了天空,伴随而来的是“轰隆隆”的雷声。
人们吓坏了,四处逃散。他们捂着耳朵,惊慌失措。“哗啦啦,哗啦啦。”雨降下来,这是历史性的一刻!愣了好一会,人们停止了慌乱,欣喜地张开手去接这些“从天而降的水”,他们中有的人甚至直接仰起头,张大嘴接水喝。人们在雨中唱歌,跳舞,他们兴奋得手拉着手跳着,叫着。像是在庆祝什么,却并没有人知道他们在真正在庆祝什么。
原始的荷尔蒙与雨水的相遇,有激情有欢笑。
.......
公元八五一年。
义山身在巴蜀异乡。
友人在长安。
“君问归期未有期,巴山夜雨涨秋池。
何当共剪西窗烛,却话巴山夜雨时”。
雨,淅淅沥沥的下着。夜,了无声息地吞噬了一切,义山此时独自一人作客巴蜀,夜已经很深了,可他却毫无睡意。他静静地听着雨,夜与雨两种完全不同属性的物质此时完美地交织在一起。绵绵密密,涨慢秋池。
义山又看了一遍友人询问归期的来信,暗自叹息:“我哪里知道何时才能再与友人你相见啊?”独剪残烛,雨声朗朗。义山心中的孤寂已经要喷涌而出了,微微摇头,轻叹息。“何当共剪西窗烛,却话巴山夜雨时。”义山笑了,想到与友人将来团聚的日子,他笑了。“惟愿将来你我对饮时,仍有今夜的夜,今夜的雨。那时我定将告诉你,我有多么想你。”
义山这样想着,熄灭了烛灯。在凄凄雨声中终于入眠。
......
此时,泪珠从我的脸颊缓缓淌下。一缕刺眼的阳光照在我的脸上——云端的太阳总是这样明亮。我揉了揉惺忪睡眼,迎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。
天光浙明,云中水掩映着云上云。于是湛蓝是封面的颜色,天空是拭净的布,那我,就做洗尘的水。于是,太阳去晒亮,风去烘干......
在一片诗意的晨里,我继续向前走。我不知道要去哪,我只知道要走。
远方一片灿烂的金色随风摇摆,使我精神一振。空气中的淡淡香气时断时续,挑逗着我的嗅觉神经。我不禁加快了步伐,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去。
“哇!”
一片望不到边的金色麦田出现在我的眼前,或者说,我出现在了一片望不到边的金色麦田前。
我开始了奔跑,任凭一株株成熟的麦子从我的手臂,脸颊,背上滑过,抚过.......最终仰面躺在麦地里,把身体摆成“大”字型,尽情地呼吸——吸气,吐气.......每一口呼吸都有麦浪翻滚的味道——我也说不上来那种味道,甜丝丝的。
我就这样躺着,也不知过了多久。
……
直到——直到一股刺鼻的气浪将我呛醒。我坐起身来,远处的麦子全部被熏得弯下了腰,适才灿烂无比的金色光茫也变得枯黄,萎蔫。
这到底怎么了?
我挣扎着站起身来,又揉了揉眼睛,还是无法相信眼前的景象。
末日一般!末日一般的!麦田全部枯萎,汽笛般的警报长鸣,云上的一切都在渐渐被腐蚀,发出恶臭的气味。同伴们四处逃散,他们的身体渐渐发黑,刺鼻的气味到处弥散。
人类把它们叫作二氧化硫与二氧化氮。
同伴们似乎失去了理智,纷纷从云端往下跳。他们失去了平时降落时的井然次序,痛苦地嘶吼着尖叫着。
人类高耸的烟囱插入云端,直到我们的家中,浓浓黑烟滚滚排放,工业文明可真文明!
“全体地球公民请注意!全体地球公民请注意!人类社会迎来近3000年以来最严重的一场酸雨——中国长城只剩下百米;埃及金字塔已被腐蚀为棱台;巴西耶穌像只剩下一只手臂……请公民待在家中,关闭门窗,万不可外出。喂…….喂……啊!”
云端下的广播声戛然而止。
我冷笑一声,此时意志已经无法控制身体上的痛苦,也跳了下去。
我绝未想到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旅途会是这样,成为一滴“酸雨”。
在空中短暂的几秒恍如隔世——远古人类第一次与我们相遇的欢笑声仍在身边;义山雨夜的缠绵与思念依旧动人……我流下最后一滴泪,泪珠随风飘散,消弭……
可惜。
我没能成为一滴“雨”。
“吧嗒”。我结束使命。
……
“喂!醒醒。”我揉了揉眼睛,抬起迷糊的脑袋,发现自己正坐在族长训话的大礼堂中。
“你已睡了好几百秒了,训话都结束了。”
“唔。”我挠了挠头,跟随着大家一同走出了礼堂。
可是没人注意到那张摔碎的族长照片。
觉得不错就点个ZAN呗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