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岗的“图腾”：永不褪色的红手印

在“大包干”发源地，

看到的是一幅“富春小岗图”画卷……

小岗的“图腾”：永不褪色的红手印

我们在小岗村住了一夜。

次日,天还没露明,时断时续的鸡叫声,嘹亮如歌,打破了小岗村的寂静。我们披衣出门,走在宽阔的“改革大道”上,猜想着40年前那个深夜。

那个寒夜特别冷,刺骨的北风吹进透风撒气的茅屋,破桌子上那盏灯的火苗醉汉一般东倒西歪,映照着村民粗糙的脸庞,村民都担心灯光随时被吹灭。

生产队长严宏昌当年29岁。他拿出新农村牌水笔,在白纸上草拟了一份“契约”。到场的18位村民按上了自己的红手印。严宏昌没想到,其他村民也没想到,这一“按”,“按”得惊天动地。

2016年4月25日，习近平总书记来到小岗村，麦苗灌穗抽浆，长势喜人

两年前,在小岗村回顾历史,习近平总书记感慨道:“当年贴着身家性命干的事,变成中国改革的一声惊雷,成为中国改革的一个标志。”

今天,时光穿过40年,“红手印”仍未褪色,大包干精神还在发酵,小岗村再度吹响了改革的号角：他们发展现代农业,开拓乡村旅游,将土地有效流转,聘请科研机构深挖土地潜力,实现土地效益的最大化。

土地的“分”与“合”,“少”与“多”,表面各异的“变化”,其实透着一个“不变”的理。“当年冒险分田,搞大包干,为的是吃饱肚子,不再要饭；如今流转土地,集中经营,为的是脱贫致富,奔向小康。这就是小岗梦。”小岗村民、创先蔬菜合作社负责人周党之说。

习近平总书记考察小岗村时说,小岗梦也是广大农民的梦。

40年前,坑洼不平的土路,越走越宽,1997年第一条水泥公路诞生,如今被命名的“改革大道”双向四车道。

小岗村,以不到100米的海拔标记了中国改革开放的精神高地。

小岗村的路好,名字也极富时代特色,除了改革大道,还有友谊大道、求是路、大包干路、新农路、科普路、丰乐路……

路中央,著名学者费孝通题写的“凤阳县小岗村”牌坊,已经成了小岗一景。两旁是白砖黛瓦的徽派风格沿街房,整齐靓丽,景观树红绿相间,生机盎然。“土地平旷,屋舍俨然,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”,小岗村好似陶渊明笔下的“世外桃源”,美丽清新又充满希望。

“当年按手印的18个人,健在的还有10人，他们是:严立学,严立华,关有江,严学昌,严宏昌,严富昌,严俊昌,严美昌,严国品,还有我严金昌。”也是大包干带头人,今年75岁的严金昌笑着说。

红手印成了小岗村的“图腾”:红手印菜馆、红手印超市、红手印饮料……红手印的故事,继续传递着,其中三次摁手印挽留“沈书记”的故事,小岗村民记忆尤深。

2006年底,沈浩在小岗村任职三年届满,村民强烈要求把他留下来,起草了一份言辞诚恳的挽留信,并用按下红手印的方式,表达了自己的愿望。98枚鲜红的手印闪耀着村民求发展的祈盼,感动了组织,也感动了沈浩。村民派了十个代表,把挽留信送到安徽省委组织部、省财政厅,要求沈浩继续留在小岗村。

2009年底,沈浩在小岗村第二个任期就要结束了。越临近这个时间,小岗村民心情越矛盾,想继续挽留他,但考虑他长期远离家庭又于心不忍,为了小岗村的发展,他们还是摁下186枚红手印。

2009年11月6日,沈浩逝世。11月7日,为了让世世代代小岗人缅怀他们的“当家人”,为了让沈浩亲眼见证小岗村的变迁,76户村民在请愿书上又一次按下手印,要求将沈浩安葬在小岗。

沈浩的骨灰安葬在小岗村公墓,沈浩的先进事迹陈列馆在村办公楼北侧。提起沈浩,严金昌表情凝重,说:“如今,敢想、敢干、敢试,敢为天下先的大包干精神和扎根基层、情系百姓的沈浩精神,已共同成为小岗精神。”

当年18个村民“托孤”分田,成为致富带头人,而今,小岗村又评选出18个新致富带头人,周党之就是其中的一位。他不无遗憾地说,总书记来小岗村召开座谈会,我也参加了,心情激动啊,激动得都忘记跟总书记照张相了。

周党之原先也在村里种过地,感受过大包干带来的可喜变化,苦闷过种地难致富的窘境。无奈之下,周党之南下到浙江余姚务工,感慨辛辛苦苦地里刨食一年,也抵不过叮叮当当两三个月打工。他还发愁,等到农民身体老迈,精力衰退,不能务工,以后生活来源在哪里?

周党之看到余姚乡间成片的蔬菜大棚,感觉看到了小岗村未来农业的方向。“一打听,他们都是承包土地的,搞反季节蔬菜,效益很好,前途光明。”

回乡后,周党之劝说村民,投资入股,流转土地,搞集中经营。虽然遭受了许多白眼,他和5户人家最终还是集资流转了165亩土地。他们统一建造蔬菜大棚,种植西红柿、芹菜等反季节蔬菜。

合作社成立之初也曾步步崎岖,饱受质疑,“技术不到家,育苗时菜苗全坏了”。为此,他们三次来到山东寿光,考察大棚建造技术,引进高质量的蔬菜品种,合作社逐渐步入正轨。如今蔬菜合作社已发展到12户人家,每个入股农户年收入能达到8万元。在自身致富同时,周党之还帮助4户贫困户成功脱贫。

“40年前,小岗村人打破大锅饭,搞大包干,是顺应时代的要求,解放生产力；如今我们集中经营,搞规模效应,也是顺应时代要求。事是两个事,理是一个理。”周党之一字一顿地说。

年逾古稀的严金昌身体强健得像个小伙子,他思维敏捷,对国家大事、小岗之事熟稔在心。我们好奇地盯着他那摁过手印的大手,握过来,暖乎乎的。

严金昌有5个儿子,在大家庭里,他是绝对的权威,家中30亩土地,全部以每亩800元的价格流转出去。当年的大包干带头人,现在对土地流转充满信心:“农业合作社获得了土地经营权,能进行规模种植,提高了效益；农民收入也不会减少,劳动力还得到了解放,可以去合作社打工,得到一部分工资收入,这样就实现了双赢。”

通过土地流转,他的儿子从土地上解放出来,有三个在经营农家乐,一个开了超市,另外一个开了澡堂,收入都比种地翻了几倍。

采访严金昌已是中午,他热情地邀请我们到“金昌食府”品尝饭菜。农家烧笨鸡、土豆烧咸肉、槐树花炒鸡蛋和瓠子鸡蛋汤热乎乎地端了上来。菜碗大,菜量实,虽没有精致的装饰,却散发一股沉甸甸的朴实。

动筷品尝,菜鲜味美。严金昌告诉记者,蔬菜是村里种植的,笨鸡和猪也是村里养殖的,槐树花则是清早刚采摘来的。掌勺的厨师,是严金昌的大女婿。他原本在外地打工,严金昌叫他回来,帮着打理农家乐。他笑呵呵地询问菜肴的滋味如何,虽然一再表示乡村厨师手艺粗疏,但听到褒奖却浅露微笑,满面春风。

每逢周末和节假日,金昌食府门前就会排起长长的就餐队伍。严金昌还卖起了小岗村土特产,食府西墙的货架上,摆放着小岗村牌的黑豆、花生、粉丝、饮料,还有小岗牌的白酒,目的都是为了吸引食客驻足,推销小岗。采访间隙，时不时有游客进来选购留影。

严金昌盼着,小岗村乡村旅游能尽快发挥潜力，“去年我们这里有80万人次的游客,今年能争取100万。我们这里是4A级旅游景点,现在正在加紧创建5A级景区。来这里游玩的人会越来越多,小岗人的日子也会越来越红火。”

2016年4月25日那天,习近平总书记考察小岗村,曾专门来到金昌食府,询问严金昌经营收入情况,并点赞农家乐。严金昌乐呵呵地说:“习总书记非常亲切,他对我说‘农家乐,乐农家’，希望农家乐越办越好。”

走在小岗村的友谊大道上,红手印农家菜馆、大包干菜馆、小岗梦菜馆等农家乐的身影随处可见。他们依托村庄种植和养殖的优势,发展乡村餐饮,吸引游客,寻出了一条致富的路子。

18户新致富带头人中,有一名女将殷玉荣,养猪大户。殷玉荣文静得像个文艺女青年,却干起了又脏又累的活儿。家中饲养着50头母猪和上千头刚出生的小猪崽,让她牵肠挂肚。

先辈摁手印的时候,殷玉荣还没出生。她早年在水泥厂打过工、送过快递,跑过运输,脏活苦活累活都干过。但她心里总憋着一口气:“那么穷的年代,老一代人敢想敢干,自力更生；如今富裕了,难道还失去了进取心?”

2012年,在普遍不被看好的情况下,殷玉荣开始了养猪生涯。万事开头难,困难很快如期而至:“我开始以为养猪容易入门,后来才发现完全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个样子。前三年基本都是光投入没有产出,而且猪肉价格波动大,养猪风险高。”第一年,一些母猪患病,急得殷玉荣手忙脚乱,“猪生病后我拿着针、药,就是不敢往猪身上扎。”她请教了曾经养过猪的亲戚,模仿他们给猪打针的动作,“可光针头就打坏了十多个。”

殷玉荣撑过了困难,迎来了转机。2015年,她的净利约有4万元。这带给殷玉荣的不仅是生活条件的改善,更是对她养殖事业的肯定和鼓励,“就像挣了三四十万一样开心!”　

现如今,殷玉荣已经有了非常稳定的客户和销售渠道,猪苗和猪肉销往凤阳、定远、合肥等地。殷玉荣还告诉记者,小岗村未来要规划养殖小区,搞生态养殖,自己要培育散养的黑猪肉,把小岗村的品牌打出来,带着更多的村妇走上致富路。

小岗村友谊大道

17日清晨,小岗村委办公室早早就人潮涌动。村委会主任周群之正忙着为村庄布置工作。忙碌间隙,他高兴地向记者描绘小岗村“田园综合体”的美好图景:“改革标志,幸福小岗”是未来的形象定位；“国家5A旅游景区、全国研学旅游示范基地、国内知名特色小镇、皖北乡村旅游典范”是小岗的发展目标。

在我们眼前,一幅“富春小岗图”正徐徐展开,于是欣然“打油”:“夜宿小岗村,晨曦闻鸡鸣；谒罢沈浩馆,改革大道行；餐饭在农家,金昌忆曾经；月黑又风高,前路杳难清；托孤字悲壮,宏昌笔含情；红印寄民心,忐忑待输赢；天理不可逆,包干土地灵；田园综合体,敢闯见光明；精神不褪色,振兴梦正浓。”

■鲍青　逄春阶